綠化工高師傅見園子無人種植,借閑暇之余除了石子雜草,把漚了一冬的樹葉連同枯草撒在地里,與泥土一并翻起摟平,便開始了一年的耕種。
菜園約兩分有余,地形長方,槐樹、丁香、石榴、山楂,高高低低,散亂地生長四周,東邊一排萬年青是籬笆,一棵冠蓋如傘的法國梧桐可以歇涼小憩。
菜地簡單用舊磚砌了邊界,粗粗打了畦埂,往昔的整齊劃一、井然有序早已不復存在。
迎春二三月,粉粉的丁香花開過,不久便是雪白的山楂、火紅的石榴,濃濃淡淡的花香直沁肺腑。
再有紅的、黃的、紫的不知名野花摻和其中,密密叢叢,生得繁茂潑辣,花開于枝頭、鳥鳴于花間、人忙于田垅,整個園子便熱鬧起來。
這片菜園有人侍弄多年,是塊熟地,陽光充足,最適宜種菜。
主人從房后引了水源,接上管子,閥門一擰就把菜澆了。
園子西側(cè)是舊主人遺棄的兩畦韭菜,入春耙松表層凍土,澆足水,蒙上幾塊舊塑料布,不幾日便頂著土渣拱出了嫩嫩的韭芽兒。
鄰近幾攏大蒜是頭年秋后殃下的,一場春雨過后,泛黃的蒜苗兒便頂著水珠,一天天翠綠起來,精神得讓人眼前一亮。
營房修理隊高師傅是四川人,種地內(nèi)行,干活勤快,且有的是時間和精力。
每天下班,丟下飯碗便去菜園,松土、整畦、育種、間苗、澆水,儼然一幅“老把式”。
谷雨前后,點瓜種豆。
時令劃過暮春,平整濕潤的畦間,就會長出綠嫩碩壯的秧苗,圓葉的南瓜、尖葉的辣椒、花葉的番茄,大蔥、青蒜、豆角、絲瓜……,星星羅羅撒滿整個園子。
過不了十天半月,南瓜扯了秧,豆角上了架,絲瓜爬了藤,大蒜抽了苔,一畦畦、一行行,滿目青蔥,一派生機。
工作閑暇,我也參與進來,一起澆水、鋤草、間苗,享受耕種之樂。
天近傍晚,我與高師傅閑坐地頭,悠然地抽著煙,嘮遠在家鄉(xiāng)的父母,嘮外出求學的子女,嘮人生奔波的艱辛。
菜畦壟間水聲琮琮,不知名的草蟲低吟鳴唱,新鮮的泥土氣息伴著素淡的蔬菜清香,使人感到真正的田園意趣,一天工作的疲憊盡消,早已不覺自己身在城市一隅,忘了生活的愁苦和煩惱。
雖然長在農(nóng)村,我卻沒有種菜的經(jīng)歷。
兒時記憶里,生產(chǎn)隊的菜園子光怪陸離,盡管都是茄子、蘿卜、白菜、辣椒之類的大眾菜,但長得鮮嫩水靈。
剛摘的茄子、新拔的大蔥,帶著土味就能吃下去。
在那個物質(zhì)匱乏的年代,吃的是窩頭咸菜,能炒上頓菜足可以讓你大快朵頤。
參加菜園勞動,順便打打牙祭,也算是一種不錯的待遇。
當同齡玩伴享受摘菜、分菜快樂的時候,我和弟弟只是眼饞的觀望。
因為祖父是右派,家庭成份不好,種菜的王麻子爺會很不待見地懟我一句:地主家崽子,靠邊去!
每逢分菜,我家不是缺斤短兩,就是蟲咬霉爛。
懂事的我領(lǐng)著弟弟拿菜回家,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。
如今的城里人,物質(zhì)極盡豐富,各種時令瓜果蔬菜琳瑯滿目、應有盡有。
通過溫室大棚、催熟促鮮、農(nóng)藥化肥等方式種植的果蔬,模糊了季節(jié)屬性,顛倒了乾坤倫理,在大大增加產(chǎn)量的同時,少了大自然的雨露滋養(yǎng),更沒有本真的厚味和質(zhì)感,甚至吃出這毒那癌等叫不出名字的要命病癥。
周末和朋友驅(qū)車去了趟通州,大棚里的瓜果品相俱佳、碩大誘人。好客的主人一再調(diào)強沒有農(nóng)藥化肥,吃在嘴里卻味輕清寡,怎么也啖不出往昔的味道。
朋友感嘆,什么時候還能在自家園子里摘根黃瓜或西紅柿,美美地吃上一餐啊!
我亦有同感。
開荒南野際,抱拙歸田園。
清新淡雅的菜園,微風輕拂,清香彌散。
種一片菜地,不只是吃菜果腹、享受稼田之樂,還有一種很耐咀嚼和品評的百味人生。
那生長著清新詩意的田園畫卷,早已淡出了我們的視線。
呼吸這里的新鮮空氣,靜靜思考著軍旅人生。
那直線加方塊的旋律,不正像經(jīng)營這一方菜園嗎?
平整土地是打好基礎(chǔ),拍直田埂是立起規(guī)矩,打岔掐尖是糾偏正向。
好高騖遠的捷徑人生一如溫室蔬菜輕淡寡味,唯有腳踏實地、用心經(jīng)營,才能體悟到生活樂趣,對得起只有一次的生命旅程。
生活在京城,我總是懷念鄉(xiāng)村,懷念兒時甘苦而悠然的田園生活。